生命的火花

女人的纯正就是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

这种纯正的力量，我们最早在德国默片大师茂瑙的《吸血僵尸》中就领略到了。女人毅然决然地牺牲自己来毁灭吸血僵尸，以拯救小镇惊恐和濒临死亡的人们。这种纯正的力量，这次在西班牙电影《生命的火花》（2012年）中又一次得到了震撼。拍过《伤心小号曲》的西班牙新锐导演伊格莱西亚，营造了一个现代版的《倒扣的扑克牌》，让我们既为主人公罗贝多的命运揪心，又为没落的文明而哀叹，更为纯正的力量所感染。六十年前，大导演比利·怀德在《倒扣的扑克牌》中构建了一次因意外事故所带来的冲击波，原来还一直涌动着，这是放纵的市场和无界的贪婪所带来的恶习。

罗贝多有一个看似不错的家庭，一对儿女也已长大成人。他本是一家广告公司的高管，已失业多年，其实日子过得一直很拮据。看着心爱的妻子，这天他决定到老东家去应聘一个岗位。想当年，他也曾为可口可乐创意过经典台词“生命的小火花”。他跟妻子说如果这次应聘成功了，就带着她一起回到天堂大酒店重温二十年前的新婚蜜月，还要带她一起去巴黎度假。可事与愿违，老东家拒绝了他，应聘的希望落空。他无事可做，入夜后，他来到天堂大酒店。

天堂大酒店，本身就有一种不祥意味，或者说这儿离天堂不远。可二十年前的天堂大酒店，现在只是一块正在建设的罗马剧院遗址。鬼使神差似的，他心有不甘的竟然上楼而不慎从吊架上摔落，头部扎入钢筋。但他还能说话还能打手机。这时他竟然调动起了他的创意，希望借此咸鱼翻身，让全家过上幸福生活。于是上演着一场被利益驱使的各色人渣疯狂追逐金钱的直播大戏。

在万恶的金钱趋使下，受害者本人让自己置于现实的漩涡中心，让自己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这正契合媒介的需要——植入广告，以获取高风险的高回报。这看似荒唐可笑的大幕徐徐拉开，就没有收场，这在罗贝多看来是千载难逢，实则如切割之痛。血淋淋的现实溅落一地，如同他的后脑最终被取出的那根钢条。现实就是如此坚硬、锈蚀和锋利，随时刺向普通人的神经。但坚强还在，善良还在，纯正还在。

罗贝多的妻子露易斯就是这样一位视金钱如粪土，视生命如珍爱的这样一个既普通又伟大的女性。罗贝多的所为，让她感到心痛，她痛哭地说我关心的是你的命，不是钱，如果为了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唯希望马上救出他，一切能转危为安。但拯救罗贝多的生命决非易事，这涉及到各利益部门，他们倒希望插入他脑中的钢条晚点被取出来，他们希望他就一直躺在那儿，以求得利益最大化。

时间似乎凝固了，拯救生命的进程，毫无进展。

露易斯见证了人性的贪婪，也见证了人性中的善良。如一直给予罗贝多安慰的老实保安克劳迪欧，如急不可耐的医生，如接受独家采访并答应不播出的女记者皮拉。当皮拉给罗贝多录完之后，她把带子交给露易斯手上时，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得到了升华，这是人性中还存有的美好。而当露易斯最后轰走提着两百万欧元以求得到录像带的电视台老板时，这种纯正的力量迅速荡涤了污泥浊水，并转化为世间的纯净，虽然这只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闪烁而出的微光，但我们还是看到了人类的光明。

出演罗贝多的何塞·莫塔，对人物的表现力达到一个极限。他所透射出的那种无奈与坚韧，又不免令人唏嘘和痛惜。而海耶克自出演了那部为她带来诸多荣誉的《弗里达》之后，一直奔波于欧美拍片，这次由她饰演的露易斯可谓是她表演生涯的一次另类突破。众目睽睽之下，凝聚心力企盼拯救心爱之人，又觉回天乏力而声嘶力竭，这种相异的情绪如悬天之剑，时时惊恐坠落，这需要极强的表现力和忍耐力，过了则显假，差了又显怯，只有融入角色其中才能把握好参透好。

事实上，她做到了，我们已忘记海耶克，我们只记得露易斯。虽然露易斯伤心罗贝多的离去，不能实现跟他重度天堂大酒店的温馨。但我们在最后看到了她那坚定的眼神，有一对好儿女的相随，相信她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更踏实也更纯净。这都是拜纯正的力量所赐。生命的小火花，是幽暗人生的微光，也是生生不息的希望。

2013、7、5

选自海天出版社出版的影评集《看不见的电影》